咻!
如白日流星,一支箭凌空刺过,锐箭的金属尖折着日色,划出耀眼的流线,噌得钉入柳树干上。
箭上还带了一只花,火红的重瓣被震得盛开,如同晚霞飞升时被冲散的火烧云,箭尖直刺嫩黄的芯蕊,溅出些极细的花粉,还在摇颤着。
“好箭术!”
周围响起了一阵叫好声,薛翼面露了点笑,躬身作揖以谢喝彩。
十六眯着眼看了下那被射中的花,又瞧了眼如今正得意的“采花郎”,心中想道,柳条细弱摇晃,花朵娇软难定,不如靶心实在,还要隔着这些距离,能射中,这人倒确实有些本事。
可惜接下来两箭便都落了空,只虚虚从柳枝错落间掉入水中。
不过即便如此,薛翼的成绩也算得上是优秀,之后不少些个上场的少爷们更是挂了零蛋,偶有几个能射中的,最多也不过一朵罢了。
十六看在眼里,乐在心里,这群少爷不事生产便算了,平日里习武健体,怕也多是和护院侍从切磋,一个死靶子立在那里,日日练,便是猪也练熟了,却也不想想,若真打起仗来,哪里来那么些死物呆呆任他们废箭。
瞧着这些少爷互相打圆场的模样,十六不知怎的,便想起了自己以前为了怕养的鸡太过懒散,便吊了碎苹果块,引得群鸡乱舞,禽毛乱飞,还咯咯哒叫个不停的童年回忆。
好在这游戏确实有几分趣味,不仅考验箭术,还得看此时是否起风,风从何处吹来,多了几分天定的运气,倒让结果愈发难预料了,因此虽射中寥寥,场面却依然热闹得很。
待互相吹捧得差不多,一个众人都不认识的生脸少年上来了。
拿的是最普通的乌漆弓,端的是最寻常的白羽箭,衣着也无甚特别,只是那容貌生得实在好,堪称面如冠玉、宸宁之貌。
尤其那双眼睛,眸若寒星,沉沉如潭,叫人望之便不能对目。
可待知道了是薛翼的表家后,周遭原本有些忌惮或是热切的隐秘眼神便释然许多。
薛家表亲,自然不会是那位已逝公主的亲人,那无论是老夫人的本家,或者干脆便是那位姨娘的娘家人,在他们这些金堆玉砌的世家面前,便也算不了什么了。
那少年面色却冷淡得很,如冬日里的凝冰一般,这些或狂妄或不屑或偷偷打量的眼神虚虚落到了他脚边,被一双黑缎云头靴碾了过去,踩进泥里。
他打量了下那株被扮得艳色招摇的柳树,眉眼间露了几分不屑出来,可他眼风扫过身后那个探头探脑的小厮,却又挑了下眉,到底还是将弓拿了起来。
他搭了弓,却又再放下了,正当众人纳闷时,只见那少年转身向后,大步跨了十步有余,方才停下。
本来在他身后的小厮,这下被甩得留在前面,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。
比那小厮更惊讶的,是围在旁边的诸位,方才明明看着他们如此艰难,如今竟然试都不试,便背身而去,这何止是狂妄,简直是挑衅。
却见那少年看都不看一柳树,在这些庸庸碌碌的非议还未落下之时,便起势搭弓,极快地向天际接连射出两箭。
全场静了一瞬,随即压不住的细碎声浪响了起来。一人总共叁箭,白白浪费两箭,这人究竟想如何?
只有那无辜站在一旁的小厮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,各位权贵少爷们,十六不该说你们爱猪鼻子插葱——装相。
真正爱装相的来了。
只见射完这两箭后,少年便没了动静,弓也垂了下来,只一双寒眸落在前面的柳树上。
见他射完两箭便没了动静,身旁的人渐渐多了些议论,后来声音更是愈发压不住了,有些个狂浪的,甚至忍不住出声挑衅。
可这话似乎全入了泥海一般,没在这少年面前掀起半点尘埃。
十六也禁不住侧了头,打量着这人究竟又在葫芦里卖什么药。
她刚探出身,便觉额上的碎发轻轻飘了起来,拂到了光洁的额头上,挠得她有些痒痒。
十六刚想伸手抓下,却瞧见不远处的李玄慈目中露了点懒洋洋的笑,朝她睨了一眼。
接着,只见他噙着那抹狂妄的笑,捷如流星,以捕捉不到的速度飞快射出一箭。
那支箭带着雷霆之势,奔驰于风动柳飞间,铿然一声金鸣,深深刺进柳树枝干中,白羽箭尾还在因着这极烈的动势而微微发颤。
而箭上,一连刺了叁朵鲜花,如叁月枝头春意发,绽放在这支白羽箭尖上。
无人能应。
“好!”十六喝了一声,噼里啪啦将自己巴掌都拍红了,两只小肥手十分实诚地朝彼此砸着,甚至忍不住又喝了一声好。
周围也渐渐有人一同喝了起来,虽说狂妄至极,可这赢得也实在漂亮,这群虽在金玉里泡大、却到底还没沾染多少世事油滑的少年少女们,在这样精彩的碾压下,到底暂时放下了出身功名,服气地鼓了一回掌。
十六是里面鼓得最响的。
她瞧着那眉梢眼角俱是压不住的狂妄冷傲的李玄慈,心中暗暗想着。
虽说这人能算猪鼻子插葱的祖师爷,可却也实在是
草帽子烂边。
顶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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