仿佛某种心照不宣。
在场唯独徐入斐什么都不知道。
顾顷的唇抿直,附在徐入斐的耳边,问对方要去要去卫生间待会儿,这里太吵了。
徐入斐问:“你看过他们说的那部电影吗,你也觉得我像那个人?”
“不像。”顾顷几乎是立刻回应,甚至抬手摸了摸他的脸,摸他带着耳钉的耳垂,他一碰哪里,哪里就红了,“徐入斐,你不像任何人。”
这是男人第一次叫徐入斐的全名。
徐入斐有些愣住,还想问些什么,不远处一声暴喝:“都给我闭嘴!”
那是董兆卿的声音。
不知道何时回来的,正站在门口。
徐入斐的思绪一下被打断,还是第一次见老爷子这么生气,整张脸的肌肉都在抖动。
“我早说过,我一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,生日有什么好庆祝的?庆祝我马上就快死了?!”董兆卿的怒火来得毫无征兆,“有这时间不如多拍几场戏,还是都不想干了?那正好都收拾东西回家吧!小良把工资结算一下,大家都散了算了!”
方才的热闹一下被按了静止键,众人脸色各异,最终都把视线投向徐入斐。
仿佛接收到某种指令,徐入斐认命,刚往前迈一步,身后有人拉住他的手。
他一怔,回过头,顾顷的手攥在他的手腕上,对他轻摇了下头。
徐入斐有一种奇异的感觉。
别人都想要把他推出去,以此平定董兆卿的怒火。
顾顷却阻止他。
为什么?
他想要我留下来。
于是,徐入斐没有问缘由,当真站定在原地。
你不要我去,那我就不走了。
气氛僵在那里没办法收场,最终还是副导演做了炮灰。
散场很不愉快,董景同也没了方才嚣张的气焰,应当是被郝善梅女士在电话里大骂一顿。
但下楼时,他故意凑到徐入斐身边,“我和我妈说,是你撺掇我来的。”
徐入斐瞪大眼睛,想不到怎么有这么恶劣的人,张口声音卡在喉咙里,失去发声的勇气。
董兆卿又抢先一步,把董景同叫走了。
“他以前不这样的……上了高中之后就变了,可能是叛逆期吧。”徐入斐还有点恍惚,扬头对顾顷说。
自始至终,顾顷都在他的身边,自然也听到两个人的对话。
董景同把他当做空气,顾顷亦是。
顾顷的目光淡淡扫过那个背影,眼神定格在徐入斐身上,“大概不乐意你把他当做小孩。”
“可他就是啊……”
徐入斐的话音未落。
一声响亮的巴掌打断了他。
也打断了所有人。
楼梯下,只见董景同的头歪向一边,董兆卿的手还没收回来,停在半空中。
“我说过多少遍,你没有记性,我让你不要欺负你哥哥,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!”
“那我又说过多少遍,徐入斐不是我哥!”董景同红着眼大声反驳,随后绕开董兆卿,快步推开大门跑出去。
董兆卿竟然为了徐入斐,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打自己孙子的脸!
这些人看徐入斐的眼光又不一样了。
但现在的徐入斐还没办法被那些视线刺痛。
因为他还什么都不懂。
而等到他懂了,什么都晚了。
人总要摔了跟头才知道摔跤真的很痛。
在此之前,无论怎样的恐吓,说到流血、伤口里掺沙子、用纯度酒精消毒,都没办法使他恐惧。
要后来的徐入斐说,把砂砾挑出伤口时最痛。
回去时,董兆卿和董景同坐一辆车,招呼徐入斐也过去。
徐入斐站在顾顷身边,先是抬头看看他,见对方没有说话,他有些失落地往前走了两步。
夜晚的海风,带着咸腥。
“小斐。”顾顷叫他,声音很轻,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。
徐入斐立刻转过身,深棕的眼眸闪烁看着对方。
随后,他很开心地抬起手,放在嘴边做喇叭状:“老师,我就不过去了,我和顾哥坐一辆车!”
董兆卿就站在车门外,注视他几秒,扇了扇手,似是无奈也是放手,“赶紧滚赶紧滚。”
所以那天他和董景同没有把事情说开。
今后也再难有机会。
当人生的分岔路口出现时,人们总不能在第一时间察觉。
只是很多年过去,再回头看,才会明白。
噢,原来这里是岔路,而我选了这条路,舍弃了另一条。
那一晚,是徐入斐做出的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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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晚的海边,从不是静谧的,海水拍打在岸边,很吵很吵。
他们没有像徐入斐说的那样坐一辆车回去,而是到海边散步。
是徐入斐提议的,顾顷自然没有异议。
徐入斐说:“我喜欢海浪声,小时候家住的房子离海很近,我常常听着入睡,睡醒后,它还在。”
那让他格外安心。
人或许会无缘无故地离开,大海不会,它一直在家的旁边。
“但是衣服、鞋子都很潮,出门前,要放在烘干机里,不然我的衣角能拧出水……妈妈会骂我。”徐入斐说着,转过脸来看顾顷,明明已经十二月,还是这么热,海风吹拂,躁意才降下一点。